察覺妖龍狐疑的目光，芊芊擡起頭，笑容溫良，眼中的光比那顆光頭還要亮，且幹凈。

蓮堯看著滿席精致的菜肴，一時也說不出哪裏詭異。

他酒碗空了，芊芊又起身到他旁邊添酒。

蓮堯道：“你不喝？”

芊芊一笑，給自己斟上一碗。

但這不是最烈的酒，而是最貴的酒。

半響，桌上杯盤狼藉，芊芊灌了妖龍足足十壇。

看著妖龍絲毫沒有醉態，她神色失望。

蓮堯就等著這一刻，語帶嘲諷：“雕蟲小技。”

芊芊裝作聽不懂。

蓮堯一撩下袍起身，身形微微一晃，眼尖的芊芊立時上去扶他。

一如既往被他揮開。

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門口，掌櫃趕上來，“兩位道友還沒結賬呢。”

蓮堯又楞了楞，酒氣熏得頭腦有些迷糊，結賬又是個什麽東西？

他看向芊芊。

芊芊掏出儲物袋，倒出幾顆寒酸的靈珠。

掌櫃臉色驟變，“你們是想吃霸王餐？”他酒樓敢開在這繁華地界，仙門裏都是有人的。

芊芊求助的看向蓮堯，無辜道：“我的靈石都花完了。”

蓮堯以為靈石就是石頭，問道：“靈石是從哪裏挖來的？”

芊芊湊近他，小聲道：“靈石就是錢，你沒錢付賬，我們都必須被掌櫃留在這裏做苦力。”

蓮堯皺皺眉，他不想在這久待。

芊芊見他要走，忙拉住他照理被他甩開，她訕訕一笑，道：“尊上欠了這麽大一筆飯錢，掌櫃就是追到天涯海角都不會放過尊上，何必多此一事，我有辦法。”

蓮堯止住腳步，回頭看著她。

芊芊笑笑，覷了眼掌櫃，問道：“靈草靈獸的材料，掌櫃可要？”

掌櫃看他們擺明了不想給錢，抱著胸，沒好氣道：“什麽靈草靈獸，低階的不要。”

芊芊笑了笑，“怎麽會是低階的，那東西都可以買下你整座酒樓了。”

一旁的蓮堯看著她胡言亂語，劍眉越越緊。

芊芊回過頭，看著蓮堯，只有他們才能聽得見的聲音，道：“我沒有值錢的東西，尊上那麽多塊龍鱗，隨便拔一塊就能付清這頓飯錢。”

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蓮堯丟給她一塊殘鱗。

芊芊歡喜捧著龍鱗，一不小心手心被割了一道口子，鮮血沾在龍鱗上，她順手擦了擦，遞給掌櫃，“你看，這塊鱗甲怎麽樣？”

掌櫃不以為意，拿起一看，霎時瞪大眼睛。

芊芊一把奪過鱗甲，問道：“這鱗甲夠嗎？”

“夠了夠了。”真買下十座酒樓也綽綽有餘。

“既然夠……”芊芊轉動下眸子，狡黠笑道，“雖然我身上沒錢，可這鱗甲我也不能虧本賣給你。”

掌櫃皺眉，難道還要他貼錢不成，這吃霸王餐的比被賴賬的還有理。

芊芊笑著伸出手，“五百上品靈石，外加一百兩黃金，這塊鱗甲歸你，掌櫃若不願意，我就只好把我身上所有低階法器、符咒當了，湊成靈石付了這頓飯錢。”

一頓飯值什麽靈石，這鱗甲可是無價之寶。

掌櫃生意人，擺手吩咐夥計去取一百兩黃金。

片刻，芊芊拿靈石和黃金，眉開眼笑的將鱗甲遞給掌櫃。

蓮堯見她耽誤了不少時間，擡腿就走。

芊芊掃一眼在酒樓大堂吃飯的修士，忙跟上去，“尊上，等等我。”

她追上妖龍，擡手攔住他。

蓮堯居高臨下睨著她那顆光頭，芊芊將裝有一百兩黃金的儲物袋遞過去，擡眸笑盈盈看著他，“給，這是尊上鱗甲賣來的金子。”

聽見“金子”，蓮堯有所意動，奪過儲物袋，往裏面探了一眼，滿滿的亮閃閃的黃金。

芊芊瞄見他舒展的眉頭，不由暗笑。

據古籍記載，龍喜愛明亮之物，金銀珠寶是它的最愛。

“還有靈石。”蓮堯收起黃金，沒忘記她還換了五百靈石。

芊芊笑容一僵，露出一副很為他著想的樣子，道：“那些都是破石頭，不值錢，尊上用不到。”

蓮堯輕瞥她一眼，擡指，她腰間的儲物袋落入他手中。

當他是傻子？

在人族中行走，哪一樣不需要靈石。

芊芊盯著前面狂傲的背影，捂著腰側，忿忿地從鼻中哼一聲。

狗東西。

又在罵他，蓮堯眼神微動，身後便傳來一道重物砸地的聲音。

芊芊忍著痛從地上起來，輕輕揉揉摔痛的屁股。

聽見她倒吸起的聲音，蓮堯唇角勾起一抹嘲諷，悠閑的回到海島洞穴。

芊芊一如既往坐在洞口，眺望無邊無際的大海。

看她眼巴巴瞅著外面，蓮堯焉能不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，冷嘲熱諷：“別以為本尊不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，殘鱗上的氣息已被本尊除去，少在那癡心妄想。”

芊芊沈默不語，聽著山下海浪沖進巖石的簌簌聲，摩挲手掌上的傷痕。

夜色降臨。

今日喝太多，饒是龍也有些遭不住。

蓮堯變回龍身，盤踞在洞中淺寐。

聽著低沈平穩的鼾聲，芊芊掐訣，手中斷劍穿過洞口的靈力屏障，飛向外界。

立在荒山結界外的一行人，追蹤龍鱗上的氣息到此，卻見眼前一片汪洋海水。

心中正納悶，一柄飛劍憑空出現，又憑空消失。

“是幻陣。”

“你我幾人合力頗陣，那妖龍身受重傷，這次定跑不了。”

……

斷劍落回芊芊手中，她一轉身，撞上一雙赫然龍目。

芊芊握緊斷劍，輕輕後退一步，身子抵在靈力屏障上。

妖龍怒吼一聲，一頭撞開芊芊，飛出洞外。

芊芊從洞墻上滾下來，忍住痛，往上觀望。

夜色深沈，烏雲遮天，什麽也看不見。

她收回目光，調息片刻，從地上爬起來，執劍砍向洞口旁的石壁。

破開幻陣，眾人看著腳下荒島，斂袍飛下去。

一聲響徹天地的龍吟震得他們腳下劍身一晃。

天星門門主道：“小心，那孽畜出來了。”

靈山開陽尊者雙手結手印，一道白光自他腳下生出蔓延，七星八卦陣瞬時籠罩整座海島。

“諸位，困陣已開，大家通力協作，切勿掉以輕心。”

話間，妖龍近至陣前，化為人身。

“爾等阻撓本尊飛升，如今又窮追不舍，今日本尊死也要拉爾等陪葬！”

蓮堯眸色一冷，漆黑的雙瞳瞬間轉為耀眼的金色。

烏雲間，雷電轟鳴。

天星門門主擡頭，臉色微變，吩咐眾人散開。

芊芊挖開一條狹窄的縫隙，試探地伸出手，眼神欣喜。

她就知道這條自以為是的蠢龍只封了洞口。

空中的蓮堯睨了眼海中小島，指頭一動，海水翻滾，猶如卷簾掀入空中。

洶湧的海水席卷撲來，鉆出縫隙的芊芊忙抱緊洞口石壁，免得被卷進深海中。

忽然間，地面裂開，整座海島地震般搖動。

芊芊並足，頭頂便傳來一陣陣天雷轟鳴聲。

吐出一口鹹海水，她抹幹凈臉，望向空中流動的白色陣紋。

靈山的七星八卦陣？

眾人盯著圍繞在妖龍身上的若隱若現的金色符文，眼中流露出幾分貪婪。

他們都是離飛升只差一步之遙，若有天道法則相助，定能得道成仙。

看著他們覬覦的目光，蓮堯眼神冷峻，一反手，天雷轟轟劈將下來，頭頂的白色陣紋剎那間破滅。

他冷哼，一揮袖，傾覆的海水瞬間將他們吞沒，翻入海中，激起滔天巨浪。

芊芊把衣袖掩面，免得再吃一口海水，卻聞見了一股濃郁的血腥氣。

難不成是那條妖龍死了？

雖然她不太喜歡靈山的一些弟子，可不得不承認靈山確有許多出彩之處，靈山劍訣、陣法，整個蒼瀾界恐怕找不到第二個能與之相比的功法。

死在靈山弟子劍下也不出意外。

芊芊掐訣掃去身上的充滿血腥氣的海水，瞥見在海水中飄拂的殘衣碎片。

擡手，殘衣碎片飛到手中。

她註目一看，眉心緊鎖。

不是那條妖龍的。

攥緊碎片，朝山上看了一眼，她猶豫片刻，小心翼翼往上走。

行至山頂，她擡起指尖，燃起一抹水滴般的火苗，借著微亮的火光，遠遠望見一道高大的身影躺在地上。

腳下微頓，芊芊握住斷劍，謹慎上前。

男人劍眉微鎖，閉著眼，眉宇間透著一抹疲倦，身上的鑲金邊的黑袍略有些淩亂，不像死了。

“尊上？”她輕喚一聲，目光上下打量的同時，蹲下身，離著半臂的距離，探向他手腕。

靈力一送進去便消散了。

只有死物才會如此。

芊芊松開他手腕，小步湊近他腦袋旁，擡手探探他鼻息，又小聲試探的喚道：“尊上？”

仍沒有聲息。

芊芊跪坐在他身邊，將劍放在他胸上，伸手理了理他松散的金冠，難過地說道：“尊上死了，我一個人在這荒島也出不去，怎麽辦？”

在她看不見的地方，蓮堯的手指動了動。

“我資質低下，也只能在此守著尊上屍骨枯坐老死。”

她會守著他枯坐老死？

蓮堯在心裏不屑地哼一聲。

若不是他沒有妖丹周轉，耗盡妖力，無法動彈，他一定封了她那張滿口謊言的嘴。

芊芊一臉傷心，又輕輕撫摸他英俊妖異的面龐，“尊上人形模樣也是無人能及，真可惜……”

臉被她摸來摸去，氣得蓮堯恨不得剁了她的臟手。

“尊上，我會永遠記住你。”記住你給的一切，記住這些受制於人的日子。

她拭去眼角淚花，拿起劍，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，拔出斷劍，揮向他的脖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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